Sausiger_J_W

水至清则无鱼

莫萨莫《大师,你就当我三十五岁时已经不在了嘛》

目录:

♪序章  ♪上  ♪中


★★中篇★★


预计共上中下三章,每章一万字以上


萨失忆,莫假死


法扎-摇滚莫扎特同人


米扎 x flo萨


ooc如小米起飞,历史观拿去给萨大师做甜点了……大师不爱吃


感谢我亲爱的RK,在有关沃尔夫冈性格的问题上点拨了我  !@RK1000۞‎‎


感谢亲爱的安河,在我瓶颈的时候提供了精神支持!


我保证最后一章不会这么慢了


——————————————————————


☾中☽     理性与白日梦


    ——“我独自在这条路上做什么呢?我感到灰心丧气,跑了起来。为什么我身旁为什么空无一人?我该停下我心里的小电影了。”

(《Ma Blonde Et Moi (Marilyn)》-  Florent Mothe )




    1792年,维也纳街头。


    请问您知道沃尔夫冈莫扎特大师吗?


    “是的,当然了,那位著名的作曲家。”


    您喜欢莫扎特的音乐吗?


    “他简直是上帝派来人间改变世界的天才,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深深地为他的音乐和旋律着迷。”


    您希望他依旧活在世上吗?


    “……不希望。”


    为什么?




    九年前。1783年,维也纳。


    “萨列里,请开门!萨列里大师!”


    莫扎特站在美泉宫乐师长的私人住宅前,奋力地敲着那扇没挂姓氏牌的木门,好几个包袱带子七扭八歪地躺在他的脚边。莫扎特喊的大声极了,他想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把萨列里从睡梦中叫醒。


    “大师!今天是周末,我知道您在家的。请不要无视我!”


    大约十分钟后,萨列里把门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乐师长只肯露出一只眼睛,他看着门外年轻的音乐家,语气冷淡极了。


    “我想,您一定有非常要紧的事。莫扎特,不然您不会在丢下工作失联了整整两周后,才在礼拜日的凌晨五点钟敲开我家的门,我真以为您已经坐着查尔斯先生的空中气球永远地离开了维也纳。”


    “请原谅我,萨列里,很抱歉这么早就把您吵醒。请您帮帮我罢,我实在是睡不着,不,这段时间都没有人来委托我创作,我无法继续生活下去了。”


    “那您倒不如加入共济会,至少能让您三餐都有面包可吃。”萨列里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甚至还可能有能够帮助您再长长身体的牛奶。”


    “不,萨列里,请您帮帮我!”


    “愿上帝保佑你。”


    “不!萨列里!”


    “……”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莫扎特有一点窘迫,但他感觉萨列里盯着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噢,来求助这事儿或许行得通……等等,那只密棕色眼睛消失在了仅有的门缝里。不!莫扎特的希望破灭,几乎要再次喊出声——


    下一刻,门被拉开了,萨列里为莫扎特让出了进屋的路。那位乐师长衣着整洁得体,身上穿着衬衫和背带裤,完全不像才睡醒的样子。


    他手里还捏着一只黑弦轴,隔着一帕染了不少油花的擦琴布。


    “噢……”莫扎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亮黑色的小玩意儿。他伸手去抓脚边的布袋子们,跟着萨列里进了门。


    “我且不问您是如何得知我私密的个人住所的,”萨列里擦掉琴轴上多余的润滑油,拿着镊子小心地给提琴装弦,“莫扎特大师,您希望我帮您些什么?”


    “我希望您能够收购我写得这些不成章的谱稿,价格由您来定。”莫扎特蹲下身,随便解开了一只布袋子,露出里面成叠的羊皮块儿和本子。


    “您就这么携带自己亲手写的谱子??”


    “我看看啊……这些是弦乐合奏,这张是独奏,这张里有管风琴参演……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乐意为您现场演奏一些片段。”


     “……好。”萨列里瞄了一眼那些谱子,便把手里的提琴递了过去。他露出了鼓励的微笑,“那么这样,我希望听到比较流畅的旋律。如果您拉得有磕绊的话,谱子我就不要了。”


    “当然没问题!等……用这架中提琴?!”


(小提琴-高音谱,大提琴-低音谱,中提琴-中音谱、次中音谱;四者的中央C位置全都不一样:高音谱{下加一线}、低音谱{上加一线}、中音谱{第三线}、次中音谱{第四线}。此处萨列里要求莫扎特在视奏的同时进行脑内转换谱式,而且以莫扎特作曲的习惯来看,他的左手极有可能全程回不了一把位。当然,再有点泛音就更刺激了。)




    1792年,维也纳。


    城郊的小镇,莫扎特的临时“根据地”之一。


    除了那些几乎已经深深刻进了灵魂的音乐,想不起来以前其它的生活片段,也没细想今后要去做些什么。萨列里感觉有点无所事事。他每天除了练习演奏与声乐、偶尔谱个小曲子以外,几乎都是端坐在沙发上发呆。


    真悠闲呢,萨列里大师。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除了吃起酥,萨列里还能看着莫扎特在屋子里上窜下跳——好像在收拾东西。


    窗户外面的蓝天白云都兢兢业业地飘着,萨列里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来敲去,他试图在心里指挥莫扎特脚下时快时停的步子。


    这可真坚难,而且百分百是因为难以预判莫扎特的下一步行动。他太灵活。


    果然没一会儿,大师就放弃了,他撑着自己的脸,不动声色地发了会儿牢骚。莫扎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忙活,这已经转天下午了,这人不累么。年轻的音乐家来来回回抱的似乎只是些布包裹,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但数量可不少。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萨列里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想着。


    每次莫扎特从客厅穿过,萨列里就盯着他看;要不然萨列里就盯着窗外看。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反正,直到萨大师睡着了。


    这样的睡眠是断断续续的,是属于不安与疲劳的。只是有次惊醒后,萨列里发现身上多出了自己的那条毯子,他就抱着,成功放空了自己,接着看莫扎特时不时出现的身影来发呆,然后再打起瞌睡,然后身上又多了莫扎特的毯子。


    萨列里把沾着奇怪咖啡香的、莫扎特的毯子拉过头顶蒙上,接着睡了。嗯……对比着闻起来,莫扎特的毯子确实不像我的那样充满了糖味和松香味儿。这次萨列里一觉睡到了清晨,面前的茶几上多出了一份早餐。


    显然是莫扎特手工制作,并且看起来可以吃。


    萨列里没拒绝这份好心,虽然他有点想吃街角的那家蛋糕了。这是一份简单的蜂蜜水配三明……等等,蜂蜜水?


    “不行,大师。”沃尔夫冈终于停在了一扇门旁,他抱着一些衣服探出半个身子,诚恳地连连摇头,“从今以后您的甜食就是蜂蜜,我已经不能轻松地把您从沙发转移到卧室了!为了今后的生活,您必须节制一下,没有商量的余地!”莫扎特坚定地想,哪怕大师哭起来,也不能同意他再吃那么多蛋糕了!绝对不行。


    “……好。你在做什么,莫扎特?你忙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个啊,我在打点行李,因为大师你的物品少得不得了所以我不好意思叫你一起……我们要尽快从这里离开。”


    “要走?为什么?”


    “很简单,”莫扎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咧嘴一笑,“逃命。”


    “因为我们‘身份特殊’么,而现在谣言四起。”


    萨列里用他那只曾经紧握指挥棒的手,端起了蜂蜜水,凑到嘴边轻轻吹着。这事儿莫扎特前几天提过,萨列里记得很清楚,关键词是利害、出名、皇室、后果什么的。他记住了,不光因为沃尔夫冈很少严肃成那个样。而是现在,莫扎特说的话萨列里都会尽力记着。


    如果真的再也不能找回记忆,至少离世前还能留些温暖人心的回忆。


    莫扎特,那有着金色卷发的音乐家却怔了一下,迟疑着回眸去,手里的杂物都没顾上放下。


    失忆患者的性格会随着习惯的恢复而逐渐全面,这点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安东尼奥这变化也太快、太大了罢,仅仅想起来音乐真的能恢复到这样吗?


    莫扎特借着一只小花瓶做掩护,他谨慎地盯着萨列里看。那位乐师长正坐在长沙发的一边,怀里团着薄毯,黑马甲搭在沙发背上,在看云吗,他正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咬了口三明治,希望味道不会太咸,然后……他看过来了!


    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大概持续了十秒钟,萨列里扬起了眉毛,莫扎特不得不委婉地开口:“呃,您还记得费加罗吗?”


    “那是您的兄弟么,还是我也认识的朋友?”


    “不,没事,不是。”


    “费加罗?难道你说的是莫扎特大师谱曲的那部歌剧?怎么了?”


    “对,不,真没事。”莫扎特把花瓶塞进布袋,眼睛左瞟又右看,“啊,大师,我昨天就想说,你的胡子还是得剃掉。大师,您一定要配合啊。”


    萨列里把食物扔回了盘子,向莫扎特投去不解的目光。


    “那是您曾经从来没有做出改变的地方,所以必须要避讳一点。”


    好罢。萨列里摸了摸长出了胡茬的下巴。




    在上马车之前,莫扎特亲手帮萨列里解决了胡子的问题,他做的很彻底,就连一点青胡茬都没给萨列里留下。也不知道这胡子对萨列里来说到底有什么寓意,失去了它的乐师长变得蔫巴巴的,贴着车厢无精打采地打了一路瞌睡。


  这太神奇了,沃尔夫冈•专业观察萨列里•莫扎特先生这么想着。既然失去胡子会让萨列里元气大伤,那么假如给他涂上口红……


    萨列里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醒了。


    干燥的尘土在木轮下飞腾,鸟儿们一呼一应地欢快鸣叫着。马车在一阵颠簸中快速前进,傍晚时分将二人送到了另一个小镇。


    “莫扎特,我有点想念那天晚上彻夜弹奏的感觉。”才刚安顿好,萨列里忽然这么对莫扎特说。


    “嗯,嗯?。


    “那种感觉我一直难以忘怀。”


    “什么?”莫扎特还没反应过来。


    “和一群人聚在一起,浸泡在音乐的海洋里。尤其是演奏海顿大师和莫扎特大师的一些曲子时,那几乎令我陶醉得不能自已。”


    “萨列里,我再说一遍,我就是那个莫扎特!”


    “是是。虽然这可能会麻烦到您,但是,我还是想问问您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再去听听乐手们的音乐会?还是街边那些充满灵感和活力的小曲子?”


    萨列里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些选项,他们不是没尝试过,确实没有用。


    优秀的演奏家不行,街边的简略演奏也不行,莫扎特有点犯愁。音乐一定是让萨列里恢复记忆的媒介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难道是方式不对吗。要不,给萨列里画个妆,让他混进女高音的教学课堂……


    “也许,”萨列里说,“我需要的还是那种充满了贵族的地下宴会,那场合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得了水的鱼。”


    嗬,可不是么!莫扎特眼睛都放了光,萨列里说得对,一直行走在美泉宫里的皇家御用乐师长,整天面对的自然是那群思想保守又油嘴滑舌的贵族们!还有罗森博格总管,那个审美能力奇葩又偏偏音感很好的家伙。


    想偏了题,莫扎特竟还直接把嫌弃写在了脸上。


    “行不通?”看着莫扎特沉默了半天,以及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萨列里又补问道。


    “什么?不不!很棒的想法,大师,我们今晚就去!”


    面对斗志满满立刻开始翻找衣服的好友,萨列里只是笑着瞧他忙活。乐师长没意识到,他习惯性地选择性忽视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问题,比如沃尔夫冈怎么到了哪里,都能准确地得到各种音乐活动地下舞会的消息。


    “这个不行……这个也不好……不,不,这一件也……啊!萨列里!请试一试这件礼服!”


    就在莫扎特的手上,那是一件宝石蓝绸质的标准宴会燕尾服,在烛光下辉映着深邃又神秘的暗紫。


    萨列里皱起了眉毛:“您不觉得这件有些俗气么,沃尔夫冈,我的朋友,所有莽撞天真的年轻人都梦想着拥有更多件这样的衣服。”


    “正因如此!没人会怀疑一个衣着平平的小贵族会是万人敬仰的萨列里先生!”莫扎特胸有成竹地说。


    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人除了莫扎特,应该就没了,只是莫扎特构思出来的天马行空的解决方案……可能难以接受,但是有时确实有用。萨列里用最复杂的描述方式慢慢地想完那些拗口的长句子,也慢慢地把自己套进了这套俗气又惹眼的燕尾服。


    另一方面,莫扎特也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方案,毕竟现在的情况是能保险点就保险点的好——莫扎特穿上了萨列里前一段时间新购置的、还没来得及穿的黑礼服,特别细致地扣好了整整一排扣子,衣袖儿一翻,然后用水打湿了自己的金发拢了拢,看上去诡异的精神气十足又有点儿邋遢感。


    这就是变装,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我了。莫扎特把腰一叉,高兴地亮了个相。


    趁着萨列里站在镜子前反复嫌弃衣服上张扬的蕾丝花边时,莫扎特又悄悄干了件坏事儿。


    他记得最近有一些晚会只允许男女相伴而入,所以他特地为此做了些准备。系好满满一个大包裹时,莫扎特欢快地扬起了脑袋:


    “记得放下您的领花,安东尼。”




    “您们好,各位尊贵的先生。”警卫向几名聚在一起的来宾简略地行着礼,“这是我们近期必须负责的工作,请问您们是否见过行为怪异的人出现在宴会上?尤其是两名男士相伴而行之类。”


    “我很负责地告诉你,我们没有。我也不相信那些平民百姓会有胆量闯进贵族的领地,他们还得工作谋生呢,噢,你除外。”一个身着军式红衣的贵族不悦地发话,他刚刚的高谈阔论被打断了,此刻很明显有率先回答的权利。


    “我同意郎治先生的话。”挽着贵族的女士合起了扇子甜甜地笑着,她扬起手腕的动作拨动了舞伴肩上金黄的流苏。看得警卫不由自主地晃了下神,人们的谈笑一时间彼此起伏。


    哄笑声里,又有人发话了:“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们会告诉您的,警卫先生。”


    “是啊,请回到你的岗位上罢。”红衣贵族摆摆手,招来侍者取了新的香槟。


    警卫碰了壁,也只能垂头丧气地憋着怨气儿转身。碰巧一名女士正好同他擦身而过,心不在焉儿的警卫差点撞洒了她手里的酒。


    “噢老天!抱歉这位夫人,我走神了!”


    “没事。”黑衣女士轻飘飘地说,似乎她完全没打算对这个莽撞的男人发火。


    这让警卫感到惊讶、受宠若惊,接着是不可思议和怀疑。他在几秒内将那女人的背影从头到脚地打量个遍,这女士从容大方的优美仪态里含着别扭的不自然感,常见的挂肩蕾丝边儿洛可可裙,头发高高地盘起,脖子后落下几缕细细的碎发,却短得连蝴蝶骨都够不到。她的裙子通体像是夜空那般华美,一簇簇烛焰没有吝惜它们的光芒,映得裙摆上零星的点缀物闪烁着,如同拂不去云雾的银河。


    那么迷人,那么窘迫。藏在夜幕里的女士握着她的扇子,双手提着繁缛的裙子,急匆匆地想要离开。


    警卫忽然想起刚刚那贵宾所说的“混进来的平民”,没准,就是在暗示他呢。而且最重要的,这女人怎么比我还高了半头。


    想到这儿,警卫立即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是吗。不,请等一下!夫人,您看起来很面生啊?”


    于是她就停下了,缓缓地转过身。一切都如警卫所料的一样,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会儿女士却恼了。


     “是么,”女士抖开了她的羽毛扇子,矜持地皱着眉头,以扇面掩着唇鼻。她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那一丝怒意倒是真实得很,“难道真要弄脏了我的裙子,您才能觉得一切正常么。不得不提醒您一下,这种搭讪方式并不讨喜。好了,您的正义感应与您的判断力相配,请您回到您该去的地方罢。”


    说完女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将经历了人生起落的警卫丢在了原地。


    “……她真好看。”愣了一会儿,警卫嘀咕着。


    那夫人拎着她的裙子匆匆忙忙拐过走廊的转角,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出了一口长气。她别扭地蹭了蹭光溜溜的双腿,差点没踩稳女式的小皮鞋。她扯了扯腰间的束带,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放松一些。


    这位“夫人”,就是安东尼奥•萨列里,失去一半儿记忆的那种。他可能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穿一次巨大的女式裙子,男伴还是阿玛迪乌斯•莫扎特。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这次的宴会要求必须男女成对入场,萨列里本来在犯愁。


    “我有办法,大师!”莫扎特忽然精神一振。


    既然不让男男相伴而入,那就来一个女伴呗。反正进去了目的就达到了,莫扎特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事实上确实很顺利,两个音乐家都成功混进了晚会,除了萨列里中途挣扎了好一会儿以外,整个过程顺利的要命。


    光鲜亮丽的宴会,缓慢流动的温暖空气,四处聚集低语着的人们注意到,一名女士气哼哼地冲进了花园。她那巨大的黑裙裙摆像一群安静的乌鸦,女士不得不提着它们,好方便自己跨着大步走路。


    她身后跟着一个个头不算高的男人,手忙脚乱的动作显得很局促。噢,又是一对儿感情不合的情人儿,人们笑着调侃,男人就不该找比自己强势太多的女人。


    “大师,哦不。咳,'亲爱的',你别生气了呀!我们不是成功了吗?”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萨列里把挂着大羽毛的扇子用力地戳在莫扎特的胸口上,声音却提得很轻,“一条裙子!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这件衣服居然还像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合身,您不打算在危机过后好好地解释一下吗?”


    “说实话,大师我……不打算。”


    “分手。”


    萨列里猛地转身,裙边都抽在了莫扎特的腿上,引得一群路人窃笑不止。


    于是那轮明月拢着雾纱,饶有兴趣地偷窥着追追赶赶的吵嘴战,不像被吵到的人们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一整晚,萨列里苦恼于着装问题,几乎没怎么留心角落的乐队。


    乐师长越想越不舒服,他觉得一开始自己就不该答应,晚会又不止这一次!这样哪里静得下心来欣赏音乐?不正常,不,简直是疯了。萨列里闪进一间储藏室,藏在阴影里喘息着,他静静地等着莫扎特从门外呼喊着跑过。


    莫扎特:不!我的朋友!快回来!这都是意外!我没想到真的能有机会让您穿……


    这哪里是朋友对待朋友的方式?萨列里脱掉脚上的鞋,急不可耐地摸索来件儿正常的衣服换上,噢,这里只有亚麻的工服,不过比裙子简直好太多了。萨列里真的不能再在那条裙子里多待一秒钟了,一条裙子!这绝对会害他丢了美泉宫的工作的,简直是在挑战尊严和底线……咦?


    我在美泉宫里工作。萨列里重复着默念。


    “大师,我发誓您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怪,您就当体验了一次女性生活不好……嗯?”


    莫扎特停了下来。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到一间小房间里的地上,歪躺着两只可怜的黑皮鞋。

    



    萨列里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笙歌鼎沸的宴会厅。


    他去了报社,在那儿待到了黎明,店家一开门他就冲进去了。近些日子翻抄、翻印的报纸还有存货,萨列里就站在那儿看了起来。


    “美泉宫……美泉宫……”他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报纸上说,约瑟夫二世殿下再次辞退现任御用乐师长。


    报纸上说,美泉宫乐师团公开招募成员,罗森伯格大臣亲自审核……并表示对老朋友萨列里大师的怀念。


    那报纸上写着,前美泉宫乐师长,安东尼奥萨列里。


    萨列里买下了这份早过了日期的报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报社。


    报纸上还说,萨列里害死了莫扎特。




    “上帝保佑,萨列里,您到底去了哪儿?”


    天才音乐家毫无头绪地找了一夜,累了就走,不然就跑,呼喊着四处寻觅他的朋友。莫扎特哪里敢睡觉,他倒是回了一趟新租的小屋看了一眼,顺便把那两只鞋子丢下,然后拿上萨列里最常穿的带跟皮靴。


    天有点儿冷,尤其乐师长还光着脚,它们已经冻得通红了。萨列里在逆着行人们的方向上走着,他尽量按耐住自己,他不敢想象,尤其有关自己和莫扎——乐师长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莫扎特总是不吃早餐,不过今天他买了两份。托在手上挺麻烦,于是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斗篷里,这样也不至于吹得太凉。


    萨列里有点失魂落魄,窒息感一阵阵涌上他的喉咙,他要怎么面对莫扎特?是希望与光芒,还是已故的鬼魂、仇人?


    太阳在地平线之上跃动着,颇有种黑色小说的气氛。


    莫扎特忽然看到了街对面的萨列里,他立刻就笑了出来,高举着胳膊迈开了步子。


    萨列里忽然注意到了莫扎特,他想转身跑开,车流与人群会成为很好的掩护。


    莫扎特高呼着,越跑越急。那一刻就像回到了多少年前,愤怒的莫扎特满眼都是那位乐师长,年轻的音乐家第一次叫出了那声“请等一下,萨列里大师”一样。


    一声马儿的嘶鸣。


    “请等一下,萨——”


    萨列里还是转身向莫扎特奔去了,他就朝莫扎特那么一伸手,心脏化作一只展翅的白羽鸟,扑棱棱地挣扎着。


    几步之内,萨列里狠狠地把莫扎特推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在莫扎特惊恐又不明所以的注视里,萨列里像是坠入了极寒的冰窖。


    那也没办法啊。萨列里叹息着笑了。


    我好像要从这个世界上掉出去了,这天旋地转的感觉好难受。


    莫扎特的心跳声变成了急促敲击的钢琴曲,它从天边朦胧的晚霞里回来了,低音双和弦由弱渐强,收不住的节拍冲散了莫扎特脑海里的所有想法。


    他徒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萨列里就要落在自己刚刚的位置,眼看着萨列里的笑容消失了,惊慌地望着自己。


    莫扎特听到了一声长长的急刹,行人的惊呼。他仿佛看见来自冥界的黑衣人转身离去,还有惊弓之鸟坠落嘶鸣。


    那声音真美啊,美得莫扎特险些起了创作交响曲的欲望。




    ……


    憔悴不已的妇人正捏着一枚皱巴巴的手帕,为病床上熟睡着的丈夫擦拭额角的汗珠。睡梦中的丈夫因病痛皱着眉头,一串噪音吵得他睡不安宁。


    体贴的妻子早就察觉到了这点,她再次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位先生。安静的医院里,只有医生和死神有权大声说话。在这儿逗留的人除了病患的家属,还能有谁能像那样焦虑不已呢?而那年轻的男人,不知道他已经来来回回踱步了多久,他乱糟糟的脚步声甚至压过了隔壁床的呼噜声。


    丈夫再一次翻身嘟囔,妇人双手捏紧了那方帕子。


    “先生,求求您,先生。”妇人下决定呼唤那陌生人,“您在担心的事情一定会变好的,这儿有很多患者需要休息睡觉,请您坐下来歇歇罢。”


    莫扎特恍惚回过了神儿,他的眼眶红红的。他应了那妇人的请求,同时反复地表示着歉意和祝福,然后远远地走开了。


    他们的小屋里太冷了,莫扎特待不下去,于是今天他也来了。


    来到医院,他拉住医生们询问萨列里的情况,再到住院厅找个角落,找个方便医生出来一眼就能找到莫扎特的地方,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一声不吭,眼里像有火烧。


    最后他等到了会面通知,医生告诉他,萨列里已经醒了。


    莫扎特第一反应转身就走。大概走出去了有五六步,然后转身回去了,恳请医生带他去见见萨列里。


    几分钟前。


    “感觉怎么样?”


     见医生还端着那碗难喝的药剂,萨列里点了点头。


    “有人想要见你一面,你觉得自己的状态可以么。”


    萨列里愣了一下,接着应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是谁来了。


    没多久,一颗金发脑袋探了进来,接着是身子,然后莫扎特整个人都窜到了病床边。


    “大师?”


    “嗯,莫扎特。”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让您担心了。”


    “我加了钱,请医院批了一间单独的病房,让您可以安稳地休息……可是刚刚我却不小心打扰了别的患者。”


    “那不太好,但是谢谢您。”


    莫扎特抿着嘴唇,好像在酝酿什么。


    乐师长看着莫扎特,眼神里的情绪怪怪的。


    “我很抱歉,大师……”


    “没事。您看,我不是也没事吗。”萨列里说。


    “您完全应该喝住我的,安东尼奥,突然冲上来推开我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那太吓人了,万一您真的出了什么事,我——”


    安东尼奥?噢……他已经这么称呼我很久了。萨列里死死瞪着生龙活虎还说个不停的莫扎特,心情比之前还要难以言喻。


    马车一撞,他的记忆恢复了。而且,他也没忘记失忆时发生的所有事。


    所以现在是您还活着,之前只是诈死,害得所有人为您哀悼?也让我消沉了这么久,却因为两次马车的意外让您再一次停留在了我的身边?


    嗯……好像也不错。


    萨列里毫不夸张地坚信,如果自己这会儿直接说明情况,莫扎特绝对会先短暂地慌乱一会儿,然后打晕自己再落荒而逃……


    “——就是这样,大师,您听到了吗?”


    我真希望您能够不让我每次清醒时,都那么的惊喜和痛苦,萨列里只是苦笑着,望着那位曾经的竞争对手,他的老朋友,音乐天才莫扎特大师。


    “我听到了,沃尔夫冈。”

    



    因为不想在医院这种人多且杂的地方逗留,萨列里不顾莫扎特反对,很快就出了院。他随即偷偷找了个机会,烧掉了那张可笑的报纸。


    回归普通生活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要怎么和莫扎特坦白呢?


    “安东尼,我有点饿了,”沃尔夫冈突然抓住了萨列里的手腕儿,不让他接着往前走了。多少天浑浑噩噩的生活着实消耗了音乐天才不少的体力,“大师,我们去吃饭罢。”


    “中午不是刚吃过吗,这才下午。”萨列里顺口回答他。


    “可是我已经饿了!”


    “饥饿是对身心的磨练,阿玛迪乌斯。”


    “不好,饿久了人会傻的。大师!”


    “不行。”


    “大师,我请您喝咖啡好不好?”


    “不好。”


    “加糖!”


    “……”


    “再加巧克力?”


   “呵。”


    “您说加什么就加什么!”


   “……成交。”萨列里轻描淡写地低声说。


   “太棒了!”莫扎特欢呼。


    偏远一些的城镇远不如大城市那样繁华,因此很多饭店都会图个省事,按着客人的需求制作食物。外来的旅行者们也最爱去这种店家,无一例外都是想要在千里之外奢求一下自己故乡的味道,莫扎特看中的正是这样一家店。


    “您是说,没有那种菜品?噢天呐……这里不是维也纳,我应该想到的!先生,您这里提供描述制作的服务吗?太好了,请给我肝脏与红肉制成的丸子,请将调料腌制过的酸菜与菜汤一并放在盘子里!谢谢!”


    “好的。那么您需要和这位先生一样的食物吗?”侍者礼貌地笑着。


    “不。我只需要一杯加料的咖啡,尽量浓一些。”


    “您看上去确实精神不太好,咖啡是非常不错的选择,”男侍低下头,专注地在手里的纸片上打了个标注,“请问鲜奶油和巧克力可以吗?”


    “请加两倍。”


    “嗯?不好意思……”


    “两倍的鲜奶油,加糖,牛奶,巧克力也要,还有干果碎。如果有的话再撒一些糖霜,嗯,不,多撒一点,就这些,谢谢。”


    就这些?服务员差点没能端住了他一贯得意的优雅姿态,他迟疑着在糖霜后面打了个句点,然后在莫扎特毫不吝啬的笑声里别着眉头,姗然退去。


    莫扎特很久没见到萨列里点甜点的场面了,他发誓那一定是每个侍者工作生涯里记过的最长的备注,没有之一。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莫扎特发现萨列里正小心地看着自己。


    他没有发现罢。萨列里的心提到了嗓子里,他实在是太想吃点甜的了,但这冒着被莫扎特发现自己记忆恢复了的风险。


    萨列里还不想暴露。


    “大师,您完全不用担心。”莫扎特的胳膊肘杵回桌子上,手掌根儿撑着脸。他脸上笑容犹在,“您以前也是这么点甜食的,不要感到窘迫,这确实是您!”


    萨列里无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莫扎特的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亮晶晶的,让人们能一眼看到他的心里,那儿的一切都纯粹、干净、活力四射地疯狂着。让平常人难以接受,让艺术家为之动容。


    萨列里庆幸极了。


    “莫,沃尔夫冈……”


    莫扎特从餐碟上抬起头,又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仿佛是他的招牌,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是我,安东尼奥。”


    萨列里犹豫和斟酌着,他的双唇紧闭,一颗心脏像是有千万斤那样沉重得难以托举,坠得萨列里生疼。

    您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对您到底是否与众不同?萨列里真想不顾一切地抓住莫扎特,然后大声地询问他、告诉他所有吞没了自己的痛苦与迷惑——为什么我感觉如果我坦白了记忆的恢复,您仿佛就会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呢?


    又一次的离去,这一定是毫无悬念的。


    萨列里什么都问不出口,餐厅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那时他的眼里映着的是莫扎特。萨列里反复地想着,不能问,不能让莫扎特走,莫扎特,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希望的。哪怕有任何让那位莫扎特再离开的风险,都是不值得尝试的。萨列里的喉咙像是被衣领死死地勒住了,他急促地呼吸着。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萨列里的脑海中:他与莫扎特合作的诸多曲目、一起不耐烦地等待歌剧开场、午后温暖的维恩河畔、一次次工作中的互相打压、小吵小闹——最后居然还有病床前的重归于好、两双手紧紧相握……可是如果顾虑如此之多,我们要如何像以前一样畅谈音乐!


    “安东尼?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萨列里强迫自己错开视线望向窗外,而不让莫扎特看清楚自己的脸和神情。他不敢眨眼,所以现在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窗外的色块儿。


    “……啊。”沉默了一会儿后,萨列里由衷地说,“天要黑了。”


    “天要黑了?我都没注意到,大师。今天没什么风,您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再回去吗?”


    “这也是您以前的惯用招数吗,莫扎特。”


    “就算是,对您来说的意义也是不一样的。”莫扎特满足地用手帕擦净了嘴角,又拿出了铜币摆进侍者的手里。


    萨列里想起来了,上一次他和莫扎特一起去河边散步,还是为了讨论《乡村占卜师》的曲目改编问题。以后还能有多长时间来和莫扎特相处呢,萨列里同意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内,二人的对话内容就如同萨列里想象的那样,充满了令人愉快的乐段分析和时不时蹦出来的小音符们。唯独在这种时候,他们二人才能脱离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束缚,轻轻松松地对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与互相欣赏藏在了每一句话的开头和末尾,蕴藏在交织的五线谱中。如果说只有上帝是公平的且仁慈的,那么在音乐面前就从来都没有罪人们和独裁者。


    “我大概清楚您曾经的种种苦衷,安东尼奥,每一位作曲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骄傲感啊,就像我父亲说过的那样,这来源于我们对乐曲的热爱罢。今天将会成为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回忆之一,但是我是多么希望,此刻和我对话的人是那位乐师长。您知道吗,我一直很担心。我害怕您在找回一切后会为难地告诉我,'我其实不喜欢您,莫扎特大师。'那样我大概会非常伤心的。”


    “不会的,莫,沃尔夫冈。”


    “萨列里,您看那儿,那里有一颗星星,”莫扎特指着天上的银河,眼里也是一片璀璨。他的指尖锁定着哪一枚光芒,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想知道,“它生活在那么高的地方,却总是乐意慷慨地向我分享他的一切。”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萨列里望着莫扎特,“他很迷人,迷人到让我不得不害怕明天会不会就找不到他了。”


    “当然不会!大师,我非常熟悉它的光芒和位置。如果您也想和它聊聊,就尽管来……”


    “C6,A5,C6,D5……D6,#A5,G5,F5,E5……”

(选自Ouverture N. 3 "Les Danaides" In Re Minore: Andante Maestoso - Allegro Assai,旋律部分与莫扎特的风格神似,此处用以与本章开篇莫扎特卖谱子呼应。)


    乐师长哼起了一段熟悉的旋律。


    多么熟悉的下行句,那热情又活泼的音符,莫扎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惊讶地回过了头。萨列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大师,您刚刚唱的是?”


    哦不,这句乐句不就是九年前莫扎特用中提努力地拉起的那段吗?乐师长无奈地挪开了视线,挑起眉毛又撅了撅嘴,亲爱的安东尼啊,你看,这不,坦白的机会来了,难道你还要让莫扎特再为难下去吗。他捏着袖花一耸肩,开始斟酌词句。


    “呃,就是,您知道的,”萨列里尽量平静地说,“就算那一次您没能拉出这些旋律,莫扎特,我照样会买下所有的谱子。您要知道,我的朋友,就算您空手而来,我也乐意稍微地款待您的,无条件。”


    莫扎特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听着萨列里继续说下去。这是他们曾经的回忆之一,莫扎特有印象。


    “……当然,不论看在您是我的同事,还是一位杰出的作曲家,又或者是我的朋友,我……”


    莫扎特忽然明白了,他理解了乐师长字里行间的暗示:“难道您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啊。嗯……您先别激动,我真的想尽快告诉您这件事,莫扎特,但是……”


    “亲爱的安东尼,萨列里大师,您的记忆恢复了?”


    莫扎特甚至直接打断了萨列里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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